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什麼人訪問什麼人：林卓廷：你一係就企硬到尾，唔好又縮又企- 20200906 - 副刊 - 明報新聞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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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次因為準備訪問，看他因7‧21涉參與暴動被捕，獲保釋後回家開live，與網民吹水談這次被扣留的經驗：張牀不夠長，只好睡斜線吧，細個學數學，a2+b2=c2，我就是睡c2那條斜線……聽着他那很重鼻音的聲線繼續咿咿吟吟，覺得這個人言談滲出來的喜感好古怪。
大概不少人的印象是他西裝骨骨，人又生得高（192cm），一副精英模樣，「當然不是啦，我呢啲鄉下仔，去到大學時與同學約在旺角女人街，查勻都冇條叫女人街，我一年三幾次出九龍探親戚而已，東南西北都唔識分」。元朗不是他有事才闖進去的，「我阿嫲住逢吉鄉、阿婆住已拆的元朗邨、姨媽在大橋街市賣上海食材、阿姨住朗屏、我最親的姑姐住元朗錦繡附近……」43歲的他記得，那些年在雞地某中學考A-Level，還能聽見現今YOHO Town那頭草地的牛叫聲。
他的學歷很不刁鑽，就讀路德會呂祥光小學、中學，一直在屯門，入讀中大政政系住宿舍，每逢周末兩條路線回家，一是經沙田、荃灣，二是經上水、元朗，「元朗多些立雜嘢嘛」，所以常在那邊拍拖。女朋友是中二坐他隔離位的同學，今天是他的太太，正是拍下他被警察上門拘捕一幕的人。
違諾棄安穩 重返民主黨
他早開過家庭會議，告訴15歲兒子、13歲女兒和老婆，「現在要立國安法了，我相信遲早會上門拉爸爸，到時你唔好緊張，爸爸冇事嘅你放心，我會照顧到自己，嗱你們幫幫手拍片，OK？」那天聽到門鐘聲醒來，看看是清晨6:05。「喂老婆，警察來拉我喇。」女兒亦醒來了，還是有一瞬擁着父親哭起來。女兒出世不久，他剛從工作7年的民主黨裸辭，後來加入廉署忙於重建事業，女兒與他疏離，手都不願給他拖，有次他堅持爭取「拖女權」，還嚇得女兒嘩嘩大哭，哄她買叉燒吃才破涕為笑。
每次提及如何與警察周旋，林卓廷都很自豪自己了解執法者的板斧，就算被捕，亦先在家中吃個梨。當廉署調查主任是他最寬裕安穩的日子，3000多元租住1400呎宿舍，逢周四要苦惱周末安排與老婆行山好還是焗蛋糕好，「錢多得用不完，我又沒什麼開銷」，他這樣形容，「直到37、38歲，我才第一次去日本」，還買過一套Tiffany頸鏈手鈪送給老婆。直至何俊仁又約他飲咖啡傾回巢。「薯蛋頭搵你做咩？搵你返去呀？拒絕咗未？」老婆問。他說其實我有決定了，看着妻子以手錘牆，手鈪在牆上壓出一道道痕。
父親教不要呃人，他奉為圭臬。他承諾過妻子，來日「如果我升senior investigator呢，你不如唔好做啦，湊細路啦」。我問林卓廷，應承了沒做，可認罪？說話滿腔自信，偶爾還微抬下巴為自己加兩分威風的他，頓時受挫兩秒，「係……這是……對我太太好抱歉」。
7‧21好驚 但縮就一世
7‧21在元朗站直播，終於等到車門關閉駛離車站，他嘴角穿了、頭中幾棍、手臂現血痕，仍堅持不閉眼或睡下，「我知道老婆實睇住我，等佢知道唔係咁大鑊」。然而他說最驚心動魄的時刻在後頭，到屯門醫院急症室以後，「飛天南心臟病發死亡」的消息甚囂塵上，門生趕來醫院，他立刻躲到樓上，護士致電來催，「她問林卓廷你喺邊呀，我話我匿咗上去，元朗打我的黑社會來到，我落來好危險。她又說，醫生叫你做咩唔來？你唔使驚呀，有護士有警察喺度，驚咩啫？以為我耍大牌」，他委婉說，真的不行，好危險，後來院方安排他立刻轉入病房。
2014年他參與成立「全港業主反貪腐反圍標大聯盟」，聯同小業主打擊圍標集團與大廈法團串通進行天價維修，在政界打響名堂。推倒的維修生意以億元計，「反黑組替我做過風險評估，說是中度風險，我問為什麼？他說你有個好處，沒針對某個集團，全部都掃」。那時他每天出門、歸家都會帶上背囊。「我家對出是個巴士站，回家要經十幾二十級樓梯上平台，再入鐵閘乘電梯。我長期有個背囊護住背脊，落巴士前望左望右睇晒，冇人喇，就即刻跳落巴士跑上平台入閘回家。」係咪好驚？「呢個唔係叫驚，是盡量保護自己，要向家人負責，捱少兩刀也好啊。」
「如果樣樣都驚嘅，我就唔行呢條路啦。」雖然說起元朗當晚，「喂好驚㗎，真係好驚㗎嗰吓。我企在前邊冇得縮呀，一縮就一世㗎喇，抬唔起頭」。
他不算是衝衝子。林卓廷比喻阿爸直率如李逵，「不想太多後果，話做就做，但我不太像他，要想通一切才去做」。畢業以來的就業生涯，協助何俊仁在屯門大興邨做個案主任，然後是民主黨的研究主任、主席助理，在廉署工作3年後回巢當總幹事，2015年當選上水石湖墟區議員，至2016年入立法會，他想來最愛還是在社區「做case」，為大興邨街坊解難的日子，「一個月做300單case，那是金融風暴之後的1999年，很多人負資產、欠債、破產、失業、離婚、犯事、精神困擾……」有人帶着幾個孩子還遭家暴，想辦法搬走；有人湊個嬰兒每天睡地板，入息高了千多元輪不到公屋，他樂於見招拆招，替人想好一切怎樣部署。
有料無料 盡做對抗不公
但哪能事事都可成功爭取？在立法會議員辦公室，我指指他背後一張張寫上wanted的白衣人照片問。如果規矩崩壞，這些追究得了嗎？還有UGL呢？告不入還繼續眾籌搞「天下為公」作私人檢控？在既定程序內打仗，今天還管用嗎？他回應那不是困在框架辦事，只是未知成果，必先盡做。「我的看法是這樣，等如我做case咁，一單case拿在手，我本身會知道它幾有料到，有些好有料到，有些冇乜料到，有些是一般般。雖然一般的評估都是對的，有時也會看錯，咪努力去做囉，可能一般般會升到一半半，一半半會升到有料到呢？」
在北區醫院疑被警員虐打的老翁找上他時，原本他以為冇料到。「阿叔開頭來跟我們說被警察綁住打，他脫下衣服，見到少少紅印，但不是發晒紫，成身散晒那種，是有些損傷，但阿叔先在村口跟人爭執，又被指拒捕，從執法人員的角度而言，帶些傷也很正常。」但阿叔說，醫院內有鏡頭錄影拍到，「病房哪有什麼鏡頭？這實在不合我的認知」。但見求助人堅持，「我咪同醫管局講囉，呢呢路路講好耐，我話唔好講咁多喇，阿叔話真係有人打。甚至醫管局有人跟我說，看過片段，但沒見到他被打的情况。我說唔好理喇，最後以《私隱條例》索個人資料，局方另一個人聯絡我，說是有。我話第一個又話冇？他說fast-forward（快進）睇，好似睇漏咗，我心諗係唔係呀」。片段無聲，但他一看已非常震撼，「我跟阿叔說一定幫你追到底，但你要出來講囉，最後他的兒子現身說法」。
倒過來，以為好有料到的也有吧？他近來便嘗過苦果。立法會帳目委員會7月15日發表報告，質疑2018年亞運泳隊選拔程序不公，指出港協暨奧委會應為機制提升透明度及公正度。林卓廷是帳目委員會成員，他一貫以質詢官員的神氣表情說，「其實我將黑幕揭得八八九九，運動員在亞運前三個月斷腳，成條骨斷了，膝頭傷了要移位，仍讓他去游亞運，但一個在香港成績數一數二的運動員，你卻不讓他游。報告出來之後，泳界的人說好多謝我呀」，說到尾他卻突然泄氣，「但我很失望」。
「沒人願意站出來，繼續講，繼續揭黑幕，由當事人親自企出來講，一個都沒有。」在這間房，向他吐過苦水的人很多、很多：「受幾多年訓練、花幾多心力、流幾多汗水；我是香港頭幾多名的運動員，他卻不讓我比賽，因為我那個會不是他的人；我怎樣受打壓，訓練津貼被扣；明明合資格都做不了精英運動員……」他很氣餒，「現在是最好的時機說出來，逼這個界別改革，但人人都只在想，要保住租場的時間，分到多少時段可繼續搞比賽、自己個會可繼續營運，卻一味跟我說不公義的事。」
他有句常用對白，「如果你咁睇唔過眼，又唔肯出來講，不如你返屋企睇TVB算啦」，「反圍標的業主也是，會說法團冇得搞、他們蛇齋餅糉好多擁躉，推翻不到，很亂來。我話搞唔到，咁你搵我做咩？返屋企睇TVB啦不如」。當初幫基層，不也習慣他們顧慮很多？倒也不是，「基層市民是信你的，你講出來合情合理，是為他的角度想就可以。如果一些人利益包袱很重，便很難處理」。
愈說愈激動，他不甘心，「即係我唔認輸囉！你認輸就唔好……嗱，」正色說，「呢個世界，你一係就企硬，頂到尾，你一係就縮，唔好又縮又企又縮又企，你呢啲人，人哋實恰你啦！」說到結尾又激昂。
比起「瘋鴿」許智峯和鄺神，網民有時嫌他古肅。我勸大家不要錯過聽他說話，有些地踎，有些煩氣，有時變化又有些意想不到，比他個樣看起來精彩得多。
受人幫助 記在心中
林卓廷自言是「很舊派的人」。訪問時電話響起，他接：「喂，岳橋兄……」他好幾十篇專欄文章，太太逐篇剪好收藏，細看那些分享個人點滴的，除了家庭與食物（關於他那煲陳年鹵水大約都有四五篇），就是他充滿謝意地寫每個曾停留的地方。工作過三個月的公關公司那位上司；廉署「老證」（證人）、「老琴」（投訴人）等術語；小時候元朗放炮仗的景象……我舉例說他筆下細節藏着濃厚的歸屬感，他頓了頓，「你係第一個人同我咁講，係呀，係呀……」他沉靜了些，「我覺得我有個責任囉」，「所以中學叫我返去做些什麼、政政找我，我義無反顧，其實廉署叫我做什麼，我都義無反顧」。聲音沙啞低下去，「我是念舊的人，所有幫過我、指教過我，我是永遠記在心中，記在心中的。只是我現在身分太過敏感呢，有些朋友，我不方便找他們，費事令人家麻煩。如廉署那些，找他們會令人家難做、麻煩，這不是我所願的」。
若市民要求走 隨時準備起身
民主黨也是吧？他近來常常出面討論立法會議員去留問題，與劉頴匡辯論顯得客客氣氣，是否想做和事老？「其實我本身個人惹火，我是知道的，只是碰巧我現在身處這個位置，碰巧7‧21告我，所以大家肯多聽我這個old seafood兩句說話，不是聽了我講就會變，只是畀多兩秒鐘聽聽我講乜，咁嘅意思啫。」別人說議員為錢留在議會，他總是努力駁回去，這種出面維護的角色，在自己相信的理念外，還有因為感情吧？「沒錯，我打籃球是做中鋒，邊個位吉咗我就去補，搶籃板、頂位，我做慣了的。」
他開始苦勸，元老一路在調節的了，這一年民主黨已改變許多，「大家看法不同，互相尊重，但不要那麼易就變成一種敵我矛盾」……開始羅家英。一句到尾，係咪民調點你就點先？「我們是跟的，如果市民要求我們要走，尤其是我們的支持者那邊要我們走，我仲點留喺度？雖然我講得清楚覺得要留守，如大家覺得不用你守了，那就大家一起面對這個後果」，「我隨時準備起身，這間房只是借回來的」。
如果真的要走，你打算如何？「我唔知……街頭我會努力，國際傳媒的訪問盡量做、盡量維持民意的張力、跟開的重要個案繼續跟下去，但我不知還有多少餘力去做，同事也要開飯，要有基本的生活，才可維持抗爭，長期抗爭也是資源問題。」他又問點呀，你覺得我哋應該要走吓嘛？他感覺到刀來劍往的氣氛了，開始與我一同假想撤出議會、社會極速陷落的情景，「你準備好未？」
他已展開擅長的佈局收網大法，我聽十幾分鐘，快變阿叔，於是末了稍微轉移話題，乜你辦公室放4、5對鞋？「係呀，這是我僅有的奢侈品，打算著一世㗎。」這真是慳人說法……「呀，你真知我，嗱你記住我講呢句阿妹，買好的廚具，可以用一世……」
■問
星期日生活記者，很同意林卓廷的是，格仔餅裏的砂糖不能結為一塊塊糖糕。
■答
林卓廷，立法會議員，推介太安樓「蛋記」格仔餅，「去親東區法院時間啱就去買」。
文//曾曉玲
圖//鍾林枝
編輯//林曉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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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eptember 06, 2020 at 01:39A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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